喜劇呼喚悲劇意識

記得去年，安徽衛視的《超級笑星》首嘗“笑果”時，我就寫過評論，認為這檔節目很可能開啟中國電視的“喜劇選秀”時代。果不其然，眼看《超級笑星》要收官了，各地衛視已冒出七八檔同類的欄目，東方衛視又新創了《笑傲江湖》。雖然還不能說喜劇節目已泛濫成災，但只跟風不創新，確實成了各大衛視的通病。《超級笑星》因是初創欄目，還體現了一種誠意和鮮活感，但目前有些喜劇欄目，卻以耍嘴搞怪的居多。這些喜劇欄目，雖從民間挖出了一些“笑星”，但給人能留下記憶的作品幾乎沒有，沒有一檔節目超出過當年超女快男的熱度。是觀眾不需要喜劇？收視率表明并非如此，顯然還是因為這類節目缺失真正的喜劇精神。

人人都知道，喜劇是笑的藝術，但笑的層次有很多，滑稽、詼諧、諷刺、荒誕、幽默，都會引來笑聲。莫里哀、塞萬提斯、卓別林等喜劇大家，都有讓人大笑的作品，笑的情形雖不相同，但共同點一個，是我們在笑中都流下了淚水。可以說，沒有悲劇意識的喜劇，是極難真正打動人的。喜劇關注的是生活與社會中那些荒謬與丑惡之處，只有擁有對卑鄙、邪惡的批判精神，才可能讓觀眾發自內心地笑出來。觀眾看喜劇的笑，與生活中的笑也不一樣，它必須要體會到一種超越現實的精神力量，才會感到真正的快樂與滿足。人們會笑卓別林在很多作品的滑稽處，但卻能感受到主人公所受的各類歧視和傷害，這些偉大的喜劇作品，讓我們看到的多

是人物的悲劇命運。最有趣的喜劇瞬間，往往有最深刻的悲劇感。

當下的喜劇類節目，多把滑稽作為喜劇的主要形態。滑稽只是較低級的喜劇形態，它大多是通過放大與夸張外表、動作與言語的不協調，作為喜劇元素。卓別林早期作品，這類形態較多，但如果沒有《摩登時代》、《大獨裁者》的批判與諷刺精神，他顯然難成為一代喜劇大師。而諷刺、荒誕、幽默這類笑的元素，需要有憂患與批判意識，它是將社會與人生中那些毫無價值、違背常理之處，揭開了給觀眾看。可以說，沒有理性的思考，就難以體現對現實的否定，而無否定就難形成諷刺與荒誕這類喜劇效果。它需要創作者有一種激憤卻又達觀的心態，無激憤不能發現丑惡，不達觀就可能失去幽默。所以要創作好的喜劇作品，不僅要有對語言和表演的熟練把握，還需有對社會和人生的深刻認知。另一個大前提就是創作情感的真實，不能為搞笑而搞笑，需要有如簧巧舌，更需有對現實荒謬性的認知，還要有揭示這種荒謬性的勇氣，才能創造出像樣的喜劇作品。

在特權社會，它要有對特權的嘲諷；在一個環境污染的社會，它要有生態意識。它必須清醒地發現我們生存境遇中的窘迫處，才能發掘出那種悲喜交加的力量。喜劇，從來不是粗俗的代名詞，而是表演藝術與文明的最高境界。沒有平民意識，沒有自由寬容的精神，沒有對愛和公正的向往，絕難創作出優秀的喜劇。好的喜劇給觀眾帶來的，是自由而有愛意的笑，而不是輕浮與混沌的笑，可喚醒人們主動去面對自身和社會的缺陷。

什么時候，這些喜劇欄目能把深入地刻畫人和社會的靈魂，作為自己的創作動力，而不是為笑而笑，或許這些喜劇欄目就會獲得觀眾真正的熱愛。所謂電光石火，離合悲歡，笑星只有敢于擁抱真實的生活，才能找到喜劇通向大眾的坦途。

葉匡政（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