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上千人出席的大會上，紀某受到了公開的羞辱。他被羞辱的原因，不是他無職無權，他是許昌市魏都區委副書記；而是他的職權不夠大，羞辱他的人，是許昌市委書記毛萬春。

看過新聞的讀者，可能會說我寫錯了。新聞報道中，紀某受羞辱的原因，是他的發言滿口空話。他才說了三分鐘，就被毛書記打斷:“你的發言都是空話，我看過了，你不要再念了，你下去吧。” 他抬頭看了看書記，然后拿起發言稿，尷尬走下主席臺。毛書記還不罷休，要求《許昌日報》全文刊登紀某的發言稿，作為反面教材供人批判。

空話套話的確是官場積弊，其陳舊、枯燥與隔膜，簡直算得上是一大發明。中國的語言，可以分為普通話、地方話和官話；或者古文、白話文和官文。這么偉大的成就，官職低級如紀某，休想貪功。他為什么說空話？這就好比四川人說四川話、李白說唐代話一樣，原因很簡單，他屬于那個系統。他只是鸚鵡學舌而已。

我不知道毛書記身處系統之中，是怎樣避免空話的。如果做到了，那一定非常具有研究價值，因此期待他把講話稿公開出來。就我所知道的情況而言，往往倒是官職越大空話越多。也許紀某的空話的確太多了，那只能說明他越級發言了——你也配講這么多空話？

紀某才講了三分鐘，從現場是很難判斷出是否“都是空話”。有些精彩的演講，也有可能拿三分鐘說廢話。毛書記能夠明察秋毫，是因為他事先已經看過發言稿了。看過了又不及時溝通，還讓他繼續講然后打斷，這幾乎是一種蓄意的羞辱。

官職越大，不管講什么話，敢于當眾羞辱他的人越少。假如真是痛恨官場空話，用得著等《許昌日報》印出來才有批判材料嗎？因此，毛書記的發飆，本質上是一種權力游戲。因為我權力比你大，所以可以當眾羞辱你。

會場本來應該堅持眾生平等的對話規則，被安排發言的人，至少有權利照計劃把話說完。誰都可以批評他，但是沒有人可以羞辱他。喝令一個正在發言的人下臺，在正常的社會里，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在我們這里，會場成為官員炫耀和耍弄權力的場所，不僅空話連篇，而且等級森嚴。

羞辱與空話相比，誰更可怕呢？答案顯而易見。也許會有人說，空話更讓人難以忍受。那么你一定要明白，空話就是權力制度的產物。空話大多是套話，是從上級官員那里模仿來的。為什么要模仿上級呢，那是因為下級官員的權力來自上級，這樣說話才安全。假如改變權力來源，讓政務官來自選民，讓事務官來自技術選拔，那么他們說話就會要么模仿民眾，要么顯示專業。

毛書記的工作作風，也會得到很多人的喝彩，被認為是堅決果斷，有魄力。這是一種正在過時的觀念，因為舊時代沒有個體尊嚴的位置。現代文明中，不管你是誰，都應該學會尊重別人，這是一種起碼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