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號下午的記者會上，馬英九90度的鞠躬被定格為七秒。這幅照片讓我凝視良久。莫拉克臺風畢竟是天災而非人禍，政府也就是救災疏失；但，馬英九從災區到記者會上，不斷鞠躬，代表政府向全社會道歉。這樣的鞠躬，是向社會道歉，也是向民眾輸誠，不知臺灣民眾會否接受。會上，馬英九更表示要取消今年的“雙十慶典”，以為民吊。

8月15號，馬英九也有過一次鞠躬，這次不是因為現實而是歷史。今年是臺大哲學系前教授殷海光去世40周年的紀念，殷是臺灣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生前受到打壓，久而成疾，郁郁致死。今年臺北殷海光學術基金會為其舉行紀念性的學術研討會，還特地從美國請回了年逾八旬的殷海光遺孀。馬英九在救災之余也出席這次會議。臺北《聯合報》8月16日報道，馬英九以臺灣地區領導人身份，向殷海光遺孀，以及所有為自由主義奮斗犧牲的先進，表達最誠摯的歉意！馬英九在研討會上，“當場向殷海光遺孀殷夏君璐鞠躬致歉”。

不管我們是否習慣這種姿態，兩次鞠躬，都是權力向權利低首。權利和權力之間的關系，如果我們還扯纏不清，那七秒的定格，已經說明一切問題。身為臺灣地區最高行政首長的馬英九，他的權力來自臺灣民眾手中的權利，這是權利高于權力的發生學裁定。因此，馬英九的鞠躬，不只是他個人的姿態，也不只是他團隊的姿態，它更是一種制度姿態(并由此決定了權力者個人的身體姿態)。設若馬英九的權力不是來自公民的票箱，他可能不必鞠躬；相反，他到災區現場，民眾還要向他感謝。

馬英九災區現場的照片，我們看到民眾不但沒向他感謝，反而在他身后豎起了一條標語“草菅人命，禍國殃民”。公允地說，這是民眾對政府發泄不滿的夸大其詞，政府到底不是這次禍殃的制造者。但，面對民怨，馬英九有一個并不錯的解釋，他在災區對里長說“你是小號出氣筒”，對區長說“你是中號出氣筒”，而把自己說成是“大號出氣筒”。這個比喻很形象地表征了政府特有的一種功能，即它就是用來出氣的。在自然災害面前，民眾當然有怨氣。權利可以向權力泄怨，因為政府是用民眾賦稅供養的，能供養你，又出了這么大的禍難，還不能向你發發怒氣嗎？所以馬英九的話，有其制度道理的內涵。

這給我們的啟示是，政府要學會公共道歉。只要做錯了事，無論現實的，還是歷史的，都要正式鞠躬道歉。這是一個負責任的政府最起碼的政治倫理。我說這番話指的是8月4日夜，上海特警“十年磨一劍”，出動600多人的隊伍，抓捕65人，其中錯擾30余人，錯抓12人，錯破門6戶。應該說，這是一起性質嚴重、影響惡劣的執法事故，擾亂治安，損民眾人格尊嚴并財產，同時給他們的身心帶來久難治愈的傷害。然而，捅出這么大的事故，其善后只是上門向受害人道歉，并要求受害人“不要和媒體接觸，要低調處理”。同時向媒體自說自話“誤抓一事目前已經得到妥善解決，當事人都非常滿意”。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就很不滿意，這里除了虛與委蛇，根本看不到道歉的誠意。他們擔心的不過是怕媒體報道，然而，在我看來，他們所要做的，恰恰應該反過來，通過媒體公開向那些無辜的“被罪犯”乃至整個上海市民道歉。當然，我們的某些官員對鞠躬式的道歉，不習慣不要緊，可以慢慢來，但應該從現在就開始。就此，我們不妨拭目。(作者系知名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