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屬于青海省西寧市的湟中縣,坐落在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過渡地帶。來自清華大學研支團湟中分隊的同學若從學校出發,需要輾轉乘坐20多個小時的火車與大巴,穿過崎嶇的山路,才能抵達這里。而這條自東向西、橫跨1660余公里的路,清華大學研支團走了20年。 1999年,第一屆清華大學研究生支教團志愿者楊海軍在青海省民和縣大莊鄉初級中學支教1年。此后,自2002年起,清華研支團奔赴這場持續至今的“青春接力”,累計派出志愿者196名,先后服務于湟源縣第一中學、第二中學、第三中學、巴燕中學、大華中學、湟中縣第一中學、湟中縣職業技術學校(2018年1月更名為職業教育中心)。 “到西部去”不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它成為一顆希望的種子,在支援祖國西部的清華大學志愿者的心里生根發芽。 新老師遭遇新問題 “用一年不長的時間,做一件終生難忘的事情。”第一次聽見這句話時,朱明媛內心怦然一動,從此將這行字印在腦海。 現任第22屆清華大學研究生支教團青海湟中分隊隊長的她回憶起當初選擇支教的初衷,直言自己是被“星火傳承的精神”所打動,“支教工作就是把火點燃,點燃偏遠地區學生對外界的渴望,點燃社會對西部教育事業的重視。” 只是,尚無太多授課經驗的大學生,教學手法與溝通方式都略顯稚嫩,“如何最好地幫助到這些偏遠地區的孩子們”便成為每一屆支教志愿者們剛抵達支教地點時,不得不思考的難題。用馬曉東的話來說,就是“理想很美好,然后現實卻給你沉重的一拳”。 盡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面對英語單科平均分只有58分的第一次月考成績,被孩子形容成“一看就很好欺負的女老師”的朱明媛還是感覺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田中原三令五申“上課不許睡覺”,但在剛開始授課的很長一段時間,卻總是免不了與一上課就“閉目神游”的學生“斗智斗勇”。“有一個周二,早上第一堂課,我在剛上課的10分鐘里叫醒了四五位犯困的同學,這讓我備受打擊。” 有些學生在初中打下的基礎薄弱,在理解理科的抽象概念時有些吃力。“比如‘物質的量’和‘摩爾數’。”高索芬說,“我在班里重復過很多遍它們的概念,但大家很難建立起從宏觀到微觀視角的轉變。” “理解是改變的開始” 為了讓同學們更好地理解這些抽象的概念,高索芬開始將一些生活中的例子結合到課堂里。“通過一些平常的事物去做類比,比如說通過一打雞蛋引申到摩爾,或者將物質的量理解為一個箱子。”當全班都能正確理解這些名詞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學期。“時間久沒關系,好在他們都能夠建立起化學思維上的轉變。” 在她眼里,理解就是改變的開始。同樣的道理,也體現在與學生的相處上。“要耐心將心門叩開,才能讓光透進來。”剛抵達湟中一中時,高索芬就發現,這里的孩子們性格兩極分化特別明顯——要么很靦腆、內向,要么很叛逆、頑劣。 “有個學生,上課睡覺,不交作業,總是像在夢里,幾次面談都沒有效果。就連班主任也勸我把重心放在想學的學生身上。”但高索芬不忍心就這樣放棄。她留意到,這個男孩眼睛里總是紅紅的,她反復向其他同學打聽后才得知,因為父母鬧離婚,他整宿失眠。 “他說他很難過,每天晚上總是想到以前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生活,一直絞盡腦汁在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所以爸爸媽媽才離開他。他難過到睡不著,好像讀書也不知道是為了誰。”男孩說話時迅速轉頭看向別處,又飛快地用袖子擦掉眼淚,高索芬心疼不已。為了緩解他的失眠,高索芬特意買了一些蒸汽眼罩,在值周時偷偷塞進了男孩的宿舍。 朱明媛并沒有在月考的打擊里消沉太久,她和班里每一位學生一對一溝通,為他們分析每一道題的得分、錯誤原因、提高方法,詢問他們英語學習的狀態、對當下教學方式的接受程度和改進建議。 根據學生學習基礎的差別,朱明媛開始嘗試分層教學,針對性地布置不同難度的作業,堅持面批面改。“那段時間我和室友好幾天沒碰過面,連隔壁辦公室過來串門的老師都說,感覺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就是我,建議我干脆順便帶個班試試。” 志愿者們的努力與溫柔慢慢引起了“質變”。 “第2次月考,我帶的班級英語平均分進步了12分,一躍成為年級第四名。”同學們也不再“欺負”這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老師。 因為上火,朱明媛嘴唇上曾經一連起了好幾個水泡,顯得有些“滑稽”,她一度想過戴口罩上課。但當她做好了全班會哄堂大笑的心理準備、走上講臺,卻發現課堂一切如常。下課后,一個平時不怎么愛說話的女生突然來找她,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到她面前,遞來一袋打開的牛黃解毒片:“老師,我看你嘴破了,吃這個藥很管用的。”她羞澀一笑,沒等朱明媛道謝就轉身跑開了。 朱明媛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被觸碰了。“這么可愛的孩子們,我要對他們再好一點,幫他們再多一點,才不會辜負他們對我的信任。” 隊員田中原、戴尚琪與劉博遠也逐漸在一次次的試錯中找到了適合的教學方式。隨著教學經驗越發豐富,再也沒有學生在田中原的數學課上睡覺了,課堂上的氛圍也逐漸熱烈了起來。原本就與學生相差不了幾歲的戴尚琪覺得,自己和學生們更像是朋友。他時常想起那個停電的夜晚,期中考試的落幕讓平常緊張的學習氛圍稍微放松下來,男生們默契地鎖上教室門,女孩們起著哄讓戴老師唱歌。月色正濃,那首他大一做社工時學會的《寵愛》,便融在了那夜的燭光和大家的笑聲里。回到寢室,沒盡興的男生們還和戴尚琪比賽做起了俯臥撐。 “支教絕不是單向付出” “支教絕不是單向付出。”劉博遠用“寧靜而充實”來定義這一年在西部支教的日子,“從大一第一次站上講臺,開始長期在打工子弟學校支教,到大二開始關心城鄉教育公平,大三選修了社會學雙學位,大四保研到教育社會學領域,再到參加研支團、來到湟中,每一段成長都在讓我不斷摸清自己的人生方向。在支教的道路上,我還遇到了許多和我一樣渴望兼濟天下的同仁,他們也不斷為我帶來影響,讓我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堅定。” 積極的變化亦悄然發生在湟中縣。“一家7口擠在3間屋子里,一間已經漏雨,另一間既是廚房又是臥室,‘客廳’只有炕和吃飯用的方桌,以及一個‘湟中造’煤爐。”這是第8屆研究生支教團赴湟中職校隊員賈曦深入牧區做家訪時看到的情形。一晃13年過去,當朱明媛所在的第21屆研支團抵達湟中一中,見到的卻是無論是環境還是硬件設施都可媲美“縮小版大學”的校園。 “參加支教之前,脫貧攻堅對于我們來說,是國家的一項政策、新聞的一個標題,感覺離我們非常遙遠。而當我們真正來到支教地,行走在田間地頭開展調研,走村入戶與老鄉促膝交流時,才深切地了解和感受到國情民情,認識到脫貧攻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朱明媛也把“接力教育扶貧”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10余年的支教中,清華研支團見證了湟中從國家級貧困縣到脫貧摘帽、撤縣設區、全面小康的歷史巨變。“扶貧先扶智。”清華大學研究生支教團青海湟中分隊的志愿者們用教學成果踐行了“奉獻、友愛、互助、進步”的志愿精神,接續完成這場教育扶貧的實踐。 2020年4月28日,清華大學研究生支教團青海湟中分隊獲得由共青團中央、全國青聯授予的中國優秀青年的最高榮譽——第24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集體”。 這枚獎章里是196個年輕人沉甸甸的成長記憶。 “做一件自己特別想做的事情是不求回報的。”周璇是第14屆研支團赴湟中一中隊員,一年的支教生涯結束后,她決定用一生去踐行她的教育理想。 第18屆研支團青海分隊隊長馬曉東是土生土長的青海人,他加入研支團,“回到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當我有了自己的羽翼,盡管它還不是很豐滿,我還是要回到家鄉,去告訴那些和我一樣的學生,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2011年,毛雯芝從湟中來到清華,2015年,她又從清華回到湟中。高三時,毛雯芝得到了清華研支團的強化輔導,考上清華大學。畢業后,她遞交了第17屆研支團申請書,沒有絲毫遲疑。她心懷感恩,想把這份愛在大山深處傳遞下去。她曾經是他們,而他們身上一定還會發生“長大后我就成了你”的故事。 “支教的關鍵詞是傳遞。”戴尚琪與高索芬希望將“始終在路上”與“對世界和知識保持好奇”的理念傳遞給支教地的學生們,清華大學“行勝于言”的校風更是通過這群始終滿懷熱情且有探索精神的志愿者們,在長達20年的“青春接力”中被踐行。 “教育是人類社會一種特別美好的希望。”朱明媛在日志中寫到,“我們乘愿而來,我們滿載而歸。年年如是,這便是堅守的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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